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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百三十九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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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百三十九章

許白水看著遠處一副快要暈厥模樣的柯向戎, 隱約有種即將遭遇官府調查的憂心,又道:“屬下本來覺得, 說不定是哪位高人途徑此處,一時興起偷了銀子走,此刻又覺得不像。”

朝輕岫能理解。

倘若只是一兩件貴重事物失竊,還有可能是路過的高手所為,然而一箱銀子重約一千兩,八十萬兩就是八百只箱子,就算當真有哪位內功充沛而且力大無窮的綠林豪傑瞧上了這筆買賣, 光是搬運也得費上半天功夫。

樟灣分舵人手不少,耳目靈便,在意識到城內風向不對時, 就自發自覺地開始收集情報, 朝輕岫在酒肆內略坐了一會,期間不斷有幫眾過來匯報, 她梳理了一下手上的信息, 目前可以知道的是護送稅銀的隊伍確實出了意外, 樟灣整個城市都因此進入戒嚴狀態,不但城門關閉, 禁止任何人出入,連碼頭也不許通行。

這件事對於自拙幫影響不大——昨天為了將官船合理趕走, 朝輕岫就已經下了決定,要求自家碼頭暫時歇業, 用的理由是排查一下周圍設施是否存在安全隱患, 並及時進行修整, 所以哪怕柯向戎那邊沒出事,她也得在樟灣多待兩天才走。

朝輕岫低頭略想了想, 道:“那位壽縣令如此行事,一定是經過柯向戎許可的,要是稅銀失竊已久,封鎖道路也沒用,官府如此著急封路,倒似覺得稅銀還在城中一般……這或許是因為他們非常確定,那筆錢還沒丟多久。”

她說話的聲音很輕柔,近乎自言自語:“方才搬運的官兵忽然停下,應該是覺得重量有誤,才會現場查驗。

“假若銀子是在庫房中丟的,那麽將箱子搬到馬車上時,官兵就會發現不對,也就是說,稅銀從庫房被運出來時,至少重量沒有任何問題。”

許白水喃喃:“既然如此,稅銀就只能是在路上失竊。”

光天化日,在官兵的嚴密防守中,竟有人能將箱中白銀換成石頭,此事實在叫人難以相信。

許白水自己並不敢如此推測,只因為這是朝輕岫的分析,所以才絲毫不曾懷疑。

朝輕岫掃了眼下方的路面。

樟灣的氣候本就十分潮濕,路面上也有積水,瞧不出什麽特別不對的地方。

從這裏居高臨下望去,護送稅銀的車隊猶如長蛇,頭顱處已經靠近碼頭,身軀卻還橫亙在街道上,其中一段正好在朝輕岫所在酒肆外面。

許白水看到朝輕岫拿起折扇,然後摘下一直白色的珠墜。

“我記得幫主的扇子上本來掛了六顆還是七顆珠子,如今只剩三顆。”

朝輕岫:“之前一共掛了六顆。“

她扇墜上的玉珠並非只有裝飾的作用,也被當做儲物器具使用。

朝輕岫曾請工匠將那些珠子掏空,在中間放上不同的藥丸,方便隨手取用。

那六顆玉珠中,放了兩顆治內傷化滯丹,兩顆被應律聲改良過的能夠解毒的沈香丸,還有一顆毒藥,以及一顆仿造北臷異香“不審”所調制出的香丸。

朝輕岫隨手捏碎珠子玉質的外殼,將香丸傾倒出來,又從荷包內拿出了一個小小的瓷瓶,將放在瓷瓶內的石蕊粉末與香丸倒在同樣的器皿中。

許白水看著朝輕岫的動作,小心詢問:“幫主是要給那些人下毒?”

朝輕岫動作微頓,沈吟:“那我現在下毒的理由是?”

許白水看了看下面的車隊,思考:“那位柯大人出身孫相門下,此刻又正好站在下風處。”

朝輕岫笑:“柯大人離咱們還遠,我從這裏放藥粉,也吹不到她頭上。”

她屈指將方才的香丸彈出,香丸能藏在玉珠中,體積本就有限,此刻在昏濛的晨光中急速飛過,t留下的痕跡當真比一縷煙氣更淡,就算一直站在朝輕岫身旁的許白水也只能勉強瞧清楚,遑論旁人。

許白水眼睜睜瞧著那粒香丸在車隊中一閃就消失了,周圍護送的官兵誰也沒有察覺。

*

朝輕岫所在酒肆的這條街道,因為臨近碼頭,早在一開始就被官兵戒嚴,不許人出入。她聽見外面的搜查聲漸漸近了,就對許白水道:“被人知道我在這裏,只怕又有一番吵鬧,咱們先回分舵再說。”

許白水點頭。

為了避人耳目,兩人並未走門,而是直接展開身法,從二樓輕輕飄下,幽影般掠入附近的小道當中。

回分舵的路上朝輕岫偶爾能遇見戒嚴的官兵,然而那些不過是尋常人裏的好手,沒有絲毫內功根基,只覺身側隱有風聲,根本捕捉不到朝輕岫的身影。

朝輕岫一面縱掠,一面在心中感慨,覺得武林高手與猴子之間必然存在某種共性——城中大小街道無數,她卻偏要從屋頂樹梢等地方開辟出道路來通行。

也難怪很多高手修煉到一定境界,就會跑到深山老林這類遠離人間煙火的地方閉關。

她毫不費力地溜回分舵,在周圍轉了一圈後,提氣一縱,如輕煙般吹過圍墻。

——朝輕岫本想找個沒人的角落翻墻,奈何鄭豐遙對分舵管理十分嚴格,沒讓來巡查的領導發現自家駐紮地的安全死角。

既然無法掩人耳目,朝輕岫幹脆光明正大地翻了過來,她剛一落地,便態度從容地對旁邊的幫眾道:“請鄭舵主過去花廳一趟,我有事要與她商議。”

——在接到新的工作安排的情況下,幫眾應該很難再將註意力集中到幫主回家的方式上。

負責守衛此地的分舵護衛只覺視線一花,眼前就多了兩個年輕人,其中身穿白衫的那位客客氣氣說了一句話,幫眾們慢半拍才反應過來此人是昨天剛剛見過面的幫主,於是趕緊按照她的吩咐,將鄭豐遙帶了過來。

鄭豐遙來的時候,朝輕岫已經坐到了花廳當中。

她見到鄭豐遙過來,直接道:“早上我已出門看過,官府的稅銀果然出了意外,如今城中戒嚴,咱們自家也要小心,尤其是庫房等地,需得加派人手嚴加看管。”

鄭豐遙覺得那個“果然”就很有神韻。

跟著鄭豐遙過來的安撫萬恍然:“幫主是擔心偷走稅銀之人,也打上咱們分舵銀子的主意??”

“……”

她覺得自己所言很正常,卻發現那位一直跟在幫主身邊的許姑娘在聽見這句話後,面皮不由自主地抽動了一下,好像是在表示不讚成。

朝輕岫緩緩搖頭:“這種時候,當真被偷走些銀兩反而不算什麽,只要沒多出什麽來便無事。”

眾人立刻明白,朝輕岫並不在意有人過來偷錢,反而擔心作案之人想要找替罪羊,將一部分失竊的稅銀藏到自拙幫的庫房當中,讓無辜之人來為自己頂罪。

徐非曲還明白朝輕岫的另一層隱憂——就算偷盜之人沒有這種想法,卻難保官府中人靈機一動,在找不到真正策劃之人的情況下,偷偷放一兩箱官銀進來,再弄出動靜,引人來查,旁人多半會以為自拙幫就是幕後黑手。反正官銀長得都一樣,只要柯向戎派親信負責此事,唐馳光就算願意秉公執法,心中覺得此事尚有可疑之處,也無法證明那些銀子不是失竊的那批,至於本地縣令,為了甩脫責任,自然願意將罪名按在江湖幫派頭上。

鄭豐遙意識到厲害,立刻道:“屬下這就去安排分舵巡查之事。”

徐非曲:“我跟白水也過去幫忙。”

慢了半拍的許白水跟著表態:“……嗯!”

眾人忙碌地查了一個多時辰,最終確定自家庫房目前並無異樣。

朝輕岫安排分舵事務時,穆玄都走過來,他如今比剛跟著朝輕岫時健談了一些,但在幫主不詢問他時,依舊十分安靜,此刻躬身一禮,道:“唐馳光唐大人求見。”

唐馳光在六扇門中任職,此次也跟在柯向戎旁,幫著一起護送稅銀。

她原本在江南辦差,因為北臷使團意外落水之事被撤職調任,好容易回來,又突然遇到了稅銀在大庭廣眾下忽然消失這樣無法理解的奇事。

單以運氣論,大約只比黃為能好一些,與伍識道跟楊見善則相差仿佛。

大廳當中。

唐馳光坐下後,沒等多久,就聽到一聲“幫主到”,看見昨日剛剛見過一面的朝輕岫正在下屬的護衛中向著自己走來。

她立刻站起身,向前長揖:“朝客卿。”

朝輕岫聽見唐馳光改了對自己的稱呼,也跟著一本正經道:“不敢,唐大人是有事要吩咐下官嗎?”

唐馳光聽見朝輕岫自稱下官,雖然知道是說笑,也忙道:“朝幫主這樣說,實在是折煞唐某了。”又道,“朝幫主如今正在分舵內坐鎮,此刻一定已經聽到了些消息?”

朝輕岫:“確實略有耳聞。”

分舵弟子奉上茶水,朝輕岫端起茶盞,用杯蓋將浮上來的茶葉撇開。白色的水汽裊裊上升,模糊了她的眉眼,顯出一種又從容、又神秘的風采。

唐馳光看著面前的人,朝輕岫雖然就坐在身邊不遠,此刻卻有種隔著山海相望的錯覺。

她輕聲嘆息:“昨日咱們剛將八十萬兩稅銀送到樟灣,在此地休整一夜後,第二天剛準備把銀子送回船上,結果出庫房時一切還好好的,準備送上船時,卻發現銀子變作了石頭。”

朝輕岫聲音溫和:“那唐大人可查明了是哪個環節出了問題?”

唐馳光搖頭。

她以前總覺得江湖人太過耿直,動不動就爆發沖突,如今卻是覺得,自己寧願去處理武人打架鬥毆打來的各類矛盾。

起碼直白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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